第85章 END

;  “我说，推迟约定。”沢田纲吉眼神平静，“你今年中三，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吧？那个约定慢点履行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“虽然你这么说……”其实我连高考都考过了啊……“可是我比较想去那边……再说那边也有学校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一样。”压抑住烦躁感，沢田纲吉一心一意说服眼前的人，“你要去五年，太久了不是么？”

    “是有点久……”

    “而且，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？”嗓音转低，沢田纲吉凝视她，双眸如两汪深潭，诱惑自潭中无声漫出，“我们可以一起毕业，一起报志愿，上同一所高中，你教我英语，我帮你补习数学和物理，周末的时候一起去逛超市，把每个牌子的酸奶都买上三袋，然后用一个晚上全喝掉……”

    轻轻握着那只手，沢田纲吉贴近凉宫奈，棕色瞳仁里清晰映出她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你所有想做的事，我们都可以一起完成。”

    低沉的男音漂浮在夜色中，宛如海妖吟唱，那些美好的场景随着他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铺展开来，日晖明媚，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温暖熨帖……凉宫奈呆呆地听着，脑袋情不自禁地就要点下……却在最后一秒生生刹住！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她蹙眉，用力抿唇。

    沢田纲吉不动声色地看着，指尖却有股凉意泛起来……冷冷的一直钻进心里。

    “嗯？留下来？”极力忽视那抹冰冷的预感，他注视凉宫奈，神色温柔，“至少，等我们一起从并盛中学毕业了再走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，”凉宫奈牵起唇角，那个笑容有种难以言说的窘迫，仿佛有什么秘密就要藏不住从盒子里掉出来，“我已经答应了。”

    掩去眼中冷意，沢田纲吉语气温和：“只是推迟一阵子，不要紧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，可是……我的意思是……”凉宫奈笑得既尴尬又狼狈，她别开眼，嗓音低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听清，“时间已经到了……”

    沢田纲吉一怔，旋即明白过来……忽然连血液都冷了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他骤然顿住，猛地扯起她右手的衣袖……然后整个人僵住了。

    白色毫光从那只手环上发出来，因为是极细微的光，又一直被掩盖在衣袖下，他之前竟然完全没察觉……

    一秒的死寂。

    蓦地沢田纲吉探手一抓，修长五指扣住手环，在凉宫奈愧疚的目光中他找到了那玩意的金属扣，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扯——

    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沢田纲吉眼神暗沉，手下用上十分气力，像粉碎一颗金刚石那样竭尽全力……

    然而那个金属扣仿佛不属于这世界的东西似的，物理方式根本无法对其造成破坏。

    ——“这个有绑定功能，除了手环主人别人是摘不掉的”。

    曾经当做玩笑听的话语，突然冷冷地在脑海响起。沢田纲吉抬起眸子，看向凉宫奈。

    “摘掉它。”

    凉宫奈紧紧抿唇，风掠起她颊边的几缕碎发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她轻轻叹口气，“阿纲，你听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不需要听她说，她的神情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。沢田纲吉打断她：“我让你摘掉它。”

    凉宫奈一顿，有些诧异地望过去，然后第一次，她知道了原来那个人也有这样的表情。

    惊惧从足底窜起，本能地凉宫奈立刻向后退了一步……接着手腕被紧紧攥住！

    “呐，听话好吗？”沢田纲吉定定地俯视她，“摘掉它，然后我们回家。”

    凉宫奈摇头，动作僵硬，又惊又怕。沢田纲吉默默地望着她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不能言而无信。”凉宫奈不敢看他，心底鼓起十二分的勇气，声音低低的，“你就当我是去留学了……就这一次，阿纲……”

    忽然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发上，凉宫奈一颤，犹疑地抬起头。

    沢田纲吉正看着她，他面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，凉宫奈只觉得停留在自己脑袋上的手，让她充满了危机感……她本能地想脱离那只手的掌控，理智却命令自己停在原地，不要去激怒那只兽。

    “听好，奈子。”棕发的少年语气平静，眼眸深不见底，“这次如果你走了，就永远不要回来。”

    凉宫奈微微一抖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【倒计时开始】

    女音突兀地响起，凉宫奈还未反应过来那是什么，机械女音再度传来——

    【十五秒后时空穿越程序启动。15，14……】

    凉宫奈心头狂跳！

    手环发出的光突然亮得惊人，仿佛她腕间戴着一轮满月一般，白光映得两人的脸同时苍白如雪。

    沢田纲吉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难看，无需超直感，他也料到将要发生什么。

    “快摘掉！”他咬牙道，凉宫奈面色惨白，左手动了动，却始终没抬起来，垂在身侧紧握成拳。

    “凉宫奈！”

    牙齿一颤，凉宫奈怔怔地抬头，失焦的瞳仁对上少年的脸，视野逐渐清晰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敢走，我绝对不会原谅你。”他说，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
    不必强调，她也知道他是认真的，那张脸已经告诉她了。

    是恨吧……那张脸上写的是恨。但如果仅仅是恨，为什么她会在那双眼里看到水雾的痕迹。

    明明在威胁她，自己却先红了眼眶……这样子，这样子……

    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了啊。

    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，一瞬间凉宫奈觉得自己真是糟糕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她记得眼前的人微笑的样子，棕色眼眸里盛满温柔与暖意；记得他们初次相见，他给了她一个令她惊愕莫名的拥抱；记得他一口气喝下十四袋酸奶，按着腹部低低地说“有点难受”；记得在游乐场的鬼屋里，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了他；记得在她的房间里，那个令她不知所措的吻；记得在竹寿司里他挡在她身前，血溅上她的脸；记得说他说他会保护她，而她毫不留情地拒绝……

    咬着牙凉宫奈一声不吭，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掉下来，随着泪水滑落的似乎还有某些坚硬的东西，像碎掉的砖石那样坠下来，砸在地面激起尘埃。

    后悔了……不想离开。

    这一秒她想相信这个少年，相信他会一辈子保护她，绝不会背叛她。

    为了一个抽象又寂寞的“变强”就离开眼前触手可及的幸福……会后悔的。

    摘掉它……还来得及！

    狠狠抹去脸上的泪，脑海里那个催命一样的机械音已经数到了“8”，凉宫奈抬手去解金属扣，碰到手环的一瞬她才发觉自己在发抖。

    【7,6……】

    快点！

    手指不停地战栗，凉宫奈确定自己已经扭住了那个金属扣，然而诡异的事发生了，无论她怎么用力，那个扣结始终巍然不动。

    【5,……】

    一个森冷的猜想掠过心头：也许倒计时开始后，连手环的主人自己都无法摘下手环。

    十五秒倒数绑定后，连手环的主人也无法阻止穿越程序。

    身体抖得更厉害了，凉宫奈掐着那个金属扣，连扭带扯，冷汗渗出皮肤，又黏又腻。

    【4，……】

    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。眼泪滑过脸庞，坠落，溅开，最后在水泥地面上洇成雪花大小的水渍。

    “解不开……”她无助地抬头去看少年，却只在他面上看到一片冷漠，仿佛他早已认定她刚才的行为都是在作伪，她根本不是真心想摘下手环。

    “真的，我也解不开！你信我！我没有骗你……”她望着他，语无伦次，连发梢都在战栗，“是真的……”

    沢田纲吉静默无声，神情仿若大雪冰封。

    他不相信她。过去无数次她都在怀疑他的诚意，如今换他对她说“不”了。

    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，树叶的簌簌声忽地变得无限清晰，似无数响亮的耳光重叠在一起，争先恐后地扑向她……除此之外只有她的心跳声，与绝望一齐跳动。

    亲密记忆仍在眼前，但此刻它们已失去意义。

    脑海里的机械音数到“2”，凉宫奈突然冷静下来。停止手中的无用功，她静静抬眼。

    “当——当——”

    夜风陡起，风里传来悠远的钟音，一下又一下。

    【一个傻乎乎地用黑布蒙住眼睛的家伙，明明行走在世间唯一宫殿里，却恍然不觉四周是怎样的风景】

    【然后终于，蒙着眼睛的笨蛋来到了宫殿的镂花铁门前】

    【身后，送客的钟声轰然敲响——】

    凉宫奈终于明白，原来今天早上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的那个比喻，是来自遥远未来的一道白光，一个幽微的预言。

    机械音又数了一声。凉宫奈松开捏着金属扣的手。

    沢田纲吉无声地立在她面前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。

    凉宫奈想起自己还未说出的第三句话，现在，沢田纲吉的神情彻底终结了她诉说的*。

    就这样吧。不要束缚他。

    等待太漫长，又未必能得到回报。给不了其他的，至少她能把自由留给他。

    倒计时终于迎来最后一声。

    白芒冲天而起，手环隐没在光芒中，接着是少女的手臂，肩膀……

    钟声依旧在回荡，月色凄冷，对面的石桥上，路灯打出一片橘黄的光。

    “当——当——”

    最后消失之前，白光里的凉宫奈似乎说了句什么，光芒太强了，沢田纲吉看不清楚。

    也许是“ごめんなさい”。

    也许是“さよなら”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