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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回 天地大难安小生灵 诊所小乃容人间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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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在纸上运行时的灵动自如,有如白兔起舞。第四句指的是五指执笔法。整个谜底可解读成“写毛笔字”。讲课应当有趣味,不应该讲的死板,可如今的教师常常把课堂变成催眠室。

    “有个学员很痞的说,这谜底是两口子的事,课堂哄堂大笑。”巫红笑得耳根都红了,艾椿也笑了起来,想想这痞子解读出的谜底也不无道理,这叫多元解读。

    “你这身衣服挺合身!”艾教授为转移谜底之说,望着巫红的连衣裙,当年舞台上的巫红高挑轻匀,如今的她身体已有些发福,女人就怕发福,这怕是先前被强迫服用精神病药的结果。

    “我这身衣服真得好吗?”巫红眼里放着光,直望着艾椿。她的眼是很好看的,艾椿无法回避。

    “这身衣服是我自己设计自己缝制的,我现在发胖了,喜欢穿连衣裙。市面上不容易买到合身的衣服,再说好些的衣服价格都不菲。”

    艾椿不好去仔细的审视她的衣服,只是说“不错不错真的不错!”

    “你们老年人的衣服,买到合身的也难,你要是有衣料,我可以给您缝制的,衣大姐的衣服我也给设计过,她的身材可比我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老年人穿衣服就随便了。”

    “上次我见你穿的衣服,档次就蛮高的,也合身,一般老人没您这样的硬朗的身板,加上您气质好,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近七十岁的人。”

    艾椿有点冒汗。

    艾椿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十一点,室外明月窥视。主人看钟,这是一种温柔的逐客令,但是她没有一点反映,艾教授只好说:“我们大学晚上十一点半关校门,我送你吧。”

    巫红这才站起来,她从红色的小挎包里取出一叠纸,放到桌上:“艾老师,这是我练习的毛笔字,请您指教。”

    “好的好的,先放在这里。”艾教授不好拒绝。

    刚出门就遇一辆出租车返回,艾椿忙招呼停下。可巫红死活不上车,她说闻不得出租车中的气味。艾椿想,这深更半夜的让一位还不失魅力的女人单独夜行是不放心的。艾椿只好去推摩托车,车子老半天才发动起来,这车子使用多年了,像自己一样老化了,艾椿不禁感叹着。

    巫红可比洗婴重得多,加上后胎气不太足,车头有些摇晃,巫红前胸贴得又紧,到巫红的住地时,艾椿已是一身臭汗。

    “上楼小坐一会吧。”巫红主动的挎着艾椿的胳膊不由分说的上了楼。

    这是仅三十多平米的房子,厕所厨房倒是一应俱全。房内还算干净,但远不如衣大夫家那份整洁。令艾椿惊奇的是双人床上坐着一只小京叭狗,眼特别的招人喜爱。

    “晚上这狗放哪?”

    “跟我睡!”巫红顺势抱起了京叭,“它可干净了,撒尿拉屎自己下床。它是公狗,公狗一般不太讲卫生。”艾椿微笑着,这人啊,也大多是“公人”不讲卫生。

    艾椿见小狗还穿了一身缝制合身的纯棉料衣服,感叹说:“这小东西让你调理得真好!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小东西可受过大罪的,我被强行送进精神病院后,她无家可归,在外流浪两个多月,遭大狗野狗咬,还经常挨饿,我回来后,好不容易才找到它。”

    艾椿想,能把自己收容的小白狗交给巫红,那才是物有所归,他也就放心了。艾椿抿了抿嘴,又把话咽下去了,他明白,自己不能同巫红有所往来,因为弄不好他也会成为巫红的狗,那样会伤害柳留梅的。

    艾椿教授回到家,已近凌晨一点,毫无一点睡意,小狗已是呼呼大睡。他看到巫红丢在桌上的白宣纸,小心展开,竟是王维的一首五言绝句《相思》:

    红豆生南国

    春来发几枝

    愿君多采撷

    此物真相思

    难得的是用柳体楷书写成,端庄又不呆滞,在书法上已初具气象了。一个人有灵气,不只在一个方面体现出来,想到这么一个有灵气慧心的女性,被单位强行送进精神病院受折磨,艾椿的心痛兮兮的。

    对于一个一度精神迷乱受刺激的女人,有些高尚的爱好,无疑能调节精神内宇宙,使其内心保持平静。而进一步说,巫红在书法上有悟性慧根,如得行家指导,说不定能成气候。但是艾椿难以把自己大半辈子操练书法的得失交给巫红,所谓学得会要跟老师睡,时常两人在一起切磋书法,自己这颗老红豆树,难保春来不发枝。男人和女人相处的残酷是,久处易生情。

    艾教授正要叠起巫红的书法作业时发现,最后一句“此物真相思”中的“真”错了,应是“最”字,艾椿忽然觉悟到,巫红今晚仅仅是送书法作业?她写“真”相思,能看作是她写错吗?

    胡思乱想后面就是梦。

    早晨,小白狗扒在床沿亲吻着梦里的艾椿,艾椿睁开眼,见壁上的挂钟已指向八点,猛然想起火车是九点的,匆忙起来撒尿洗漱刷牙,然后把换洗衣服胡乱的塞进挎包,剩下的是小狗怎么办?正好女婿送来一箱红富士苹果,艾椿立即打开箱,把苹果胡乱倒在地上,顾不上苹果滚了一地,又用剪子胡乱在纸箱上扎几个洞眼,然后把小狗放进纸箱里,扎上绳子,匆忙的一人一包一狗出了门,打的到车站正遇诗人匪徒。

    “快,检票快停止了。”老匪接过一包一箱,拉着气喘吁吁的艾椿,直向站内闯,刚上车。列车就启动了。

    “别在外呆久了,这月底有个诗会,你要发言 ,还有一个创作座谈会,我也一定要请你去的。”匪徒大声地说。

    艾椿教授不住地挥手,他累了,感动了。他觉得自己的残年已离不开这个地球上的小城,这里有真诚的朋友,还有当今其它地方很少有的诗会。他一下子觉得,不该把柳留梅调离这个小城,还有,秦根的“鞋”又为什么要让她离开?

    下了火车换汽车,好不容易摸到了郁大夫当年劳改的地方,原来的劳改农场已经变成乳牛场和果园,晓蕾的家就在果园附近,掩映在一片苍翠葱笼中,远望是大别山的秀丽的余脉,一条由山溪汇成的河自南向北不息的流淌着,湿润的空气里流荡着树木和野草的的青涩味。这里是尚未明目张胆污染的地方。

    晓蕾把远方来的客人接到了家,郁大夫从轮椅上站起来同艾椿久久拥抱。

    郁大夫虽行动不便,脸色有些苍白,说话底气不是太足,顾盼不像先前有神,但是精气神还内守着。这是一位人生战场中的顽强的老战士,老战士灵魂不死,身体则是注定要不断的凋零。

    “我要你来我这里散散心,说说话,乘我们还算健康的时候,非要等老友奄奄一息的时候再去看望吗?我这次中风算是轻的,主要是发现的早,治疗的及时,这功劳要算在女儿身上,她小妈要她去那里上学,她总拖延着不去,她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。发病前几天,她见我精神不好,坚持要回省城的家,车到县城,我就发病了,立马送我去县医院,院长原是我带过的实习生,后来又考上研究生,他亲自诊治用药,住了半个月就出院了,我坚持还回这里,这个绿色的环境是金不换。我要你来,多住几天,也享受这里的尚没有受污染的空气和水。我城里的环境没法同这里相比,推开窗就是杂七杂八的烟尘味。”

    “这里是洞天福地,原先我看我们人是孤立的,等到中国四处的空气和水都不断的污染时,才知道我们人是环境的动物,而环境中重要的是自然环境。”艾椿感叹。

    “这里原先是一片丛莽,以后辟为劳改农场,劳改人的一年年的血汗改造了这个地方,有了路,有了果树,有了房子。周围逐渐也有了人家,有了烟火气,所谓白云生处有人家。上世纪末,这里才变成国营果园。”郁大夫轻而沉重的说,“我在这里呆了近二十年,这里又是晓蕾母亲的家——梦中常到旧门楼!”

    曾听郁大夫说过,他怕到死也不会回劳改农场。这是因为记忆中的痛。他想不到晚年会停留在这个地方。人的观念是会改变的。

    听柳留梅说,她十四岁时,有天早晨上学时,碰到一个老头在撒尿,有意对柳留梅拨弄撒尿的工具,从此他对老头普遍没有好感,可她想不到以后竟邂逅并喜欢上浮沉于尘海中的一个老头呢?

    “这么个世外桃源,我怕要乐而忘返了。”艾椿避开沉重。

    “你我如能比邻而居,两家烟火相望,我可是求之不得啊!”

    “林飞情况如何?”艾椿来后,一直未听到郁大夫提到他的第二任妻子。

    “她有她的生活。”郁大夫望着不远处的一棵衰老的大树,才平静的说。他动了动搁在轮椅上的瘦弱的左腿。

    艾椿完全懂得衰弱的老友的回答。郁文大夫已是一棵真正的病树,前面是万木之春,善良理性的病树祝福春天的万木。

    老友闲谈着,艾椿放在纸箱里的小白狗不安分起来,在纸箱里屈蹲了二十多个小时的小狗放出来后,直往艾椿出身上贴,艾椿把它抱在身上。

    郁大夫听了关于京巴流浪小狗的事情后,不胜感慨 ,调侃的说:“往昔有赵匡胤千里送京娘,今日有艾教授长途携京巴。”

    “这小动物我是一向不敢养的,老伴生病的那些年,我带她东奔西突的外出求医,我家一只养了多年的花猫只好委托邻居,最终还是失踪了,几天都在掉泪,老伴是触物伤情。假如这回小白狗不是自己死活要上门,我是不会养狗的,这东西太恋人,恋得你受不了啊!”

    “就像你的小柳老师,一下就恋你十年,看架势是割不断,我就是搞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公之于世?感情可是一份事业,阳光下的事业。”

    正在这时,柳留梅发来短信“老公,到了吧,小弟没事了吧?问郁医生好!”

    艾椿摘下自己的四百度老花镜,连同手机交给郁大夫,郁大夫戴上老花镜看完短信:“小弟是谁?”

    “你该记得,上大学时,我的包茎发炎,后来实施包茎切除,手术是你做的,也许我不注意卫生,一处拆线口有点发炎,时好时坏,但无伤大雅。我想,为了小柳的生理健康,上个月我去泌尿外科做了个小手术,‘小弟’就是指这特殊位置的。”

    郁大夫笑了起来:“你们这两个人的情话,真有意思啊。”

    “小柳是很有意思的人,同她在一起能忘记衰老,可是一年中也只是寥寥的几天相守,真正是聚少离多。”艾椿感慨说。

    “传统中有的观点是偏颇的。所谓‘少阴配老阳,立地见消亡’这是吓唬人的,反对老少婚配的。但是你们这样聚少离多的不离不弃,尽管是所谓精魂不隔神气相通,也一定很累吧,世上最累的是牵挂啊,我还是劝你们公开感情,坦然地在一起生活吧!”郁大夫说。

    “说不累是假的,真得很累。”艾椿叹口气。

    “你的劳累在于一个放不下。现在不是提倡‘学着舍得,懂得放下’吗?想得太多,顾虑太多,统统放不下怎么行呢?打个结婚证,公开过日子,不就放下了!哪有这么个劳累啊!我看过的病人中,许多是精神上的,我对他们说,你的病不用吃药,放下就好了。我牢改十多年,能活下来,就是还能放得下,劳改前我把一个皮箱放到了一个朋友家,里面有几张明清名家字画,还有些古钱币和几件祖上传下的金器,按现在的估价,少说也得几百万。这些东西我没有让妻子知道,她是*的虔诚信徒,让她知道弄不好会上交。我交给一个朋友保管,只是没有讲明箱子里面的东西。劳改结束后,朋友告诉我,我的箱子被小偷偷走了。我也只是心知肚明算了,遗憾了两天,就不再放心里面。不说这些了,我带你出去转转吧!”郁大夫大手一挥,两手摇动灵活的轮椅,“我现在是以山水为邻,山水才是我真正的情人。”

    艾椿教授虽然一路上颠簸,可晚上就是不能入睡,这里太静了,静得洒进的月光都有银屑落地似的声响。艾椿睡的床还是当年郁文睡过的板床,这应该是接纳过晓蕾生母的床,这使艾椿联想到那个平常又不平常的女人的命运,她能把不是自己男人留下的种籽呵护浇灌培育,这需要多大的勇气?这也是巾帼英豪。

    蹲在床前的小白狗倒是无忧无虑的安睡,一副憨样可掬之态。同这小东西相处时间不算长,但彼此的投入很快,它已经学会耐心倾听。据英国调查,36%的已婚男人认为宠物比妻子更善于倾听。不足的是小白从不反驳,不像女弟子喜欢争论反驳,乐趣就在争论中。

    晓蕾在家开了个小诊所,她拿手的是针灸,在这一带已有点名声。使艾椿感兴趣的是诊所里放了八台摩按机,完全免费试用,白天小诊所热热闹闹。

    “这是大爹开按摩机专卖店卖剩留下的,俺爸让我放在诊所里,很受这一带老乡欢迎的,这里的山民多,身上的老伤多,摩按机对疏通脉络多少有些作用的。这八部机子,每天基本上没闲着。我不去小妈那里,同这个小诊所有关,我一走就得关门。”

    “我懂了,你老爸也是为了这的小诊所,要在你这里定居。”

    “把对这里有感情。”

    “你大爹还好吧!”艾椿关心地问起。

    “大爹现在住老年公寓,是俺爸劝他把按摩店关闭的,他的身体和精力都来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妈那里你不去了吗?”

    “艾叔,要去,我得带上爸,可爸不会去,他为什么不去?爸是希望俺小妈再建一个家。再说爸现在的身体更是不能去别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这样也挺好,这小诊所很受百姓欢迎,你既然很喜欢针灸,就搞它一辈子,一个人有自己喜欢的事业,才有人生的幸福。”

    “杨兵也是这样说的。”晓蕾眼里亮起一星火花。感情这玩意儿,有时看上去已是草蛇灰线,其实还是暗流涌动。

    杨兵同晓蕾两人,花落有意,流水也有情,本不该人分两处的。

    世上该和不该的事实在难以分清。

    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,因心脏病昏厥。恍惚间押至地狱,遇兰陵笑笑生,押卒说他因写《金瓶梅》,污染风俗,坐地狱到底。忽接阎王旨:“查《今生不应有恨》的庸夫,阳寿未尽,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,寄予同情,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,有伤风化,着打五十大板。放回!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,同兰陵笑笑生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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