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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杏坛人惊听怪逻辑 苦恼女求解测字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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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放下电话,柳留梅哭了起来。当天,她又赶回市里,对艾教授说了包校长的意见。

    “不去行不行?”艾教授看着柳留梅在起草辞职报告,“书记那样挽留你,父母也不赞成你走。”她真的要启航远行,他内心真不是滋味。这时柳留梅的手机短信亮了,一看是白琅来的:在哪里,晚上请你吃火锅。201314。她赶紧删除。201314老头子可能不一定看得懂,那意思是:爱你一生一世。

    柳留梅这时有点心烦,升出一股无名气:“一直捣鼓着要我离开的是你,事情到了这个拐点,要我退下的还是你?”

    柳留梅硬邦邦掉给艾椿一块石头,头也不抬的依然在修改她的辞职报告。

    艾椿沉默,柳留梅没有说错。要柳留梅离开这个呼吸和生存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城市,确实是艾椿的主张,他是始作俑者。

    事情往往如此,事情的反对者甚至是扼杀者恰恰是倡导者!军阀段祺瑞制造三一八惨案枪杀游行的学生,蒋介石当时也很气愤反对,可后来蒋介石也把枪口对准这手无寸铁赤手空拳的游行示威的学生,而蒋介石并不是最后一个暴君。反对者变成倡导者,历来如此!

    艾椿应该承认,他一直是打着“这地方太穷”的幌子,要柳留梅去南方的。他曾想,去另一个没有熟悉面孔的地方,柳留梅可以同他携手走在温熙的阳光下了吧?而以后即使分道扬镳,天各一方的两人分手的也利落些。这是一个有文化的男人的渺小的自私,是卑劣!文化并不能使人一定高尚。

    起始柳留梅是很坚决的,“我哪里也不去!”后来去了一趟上海,拓宽了她的眼界,原来同一个国家里的生活的环境竟是这样的不一样,而那地方的教师上课水平,也不过如此而已。上海之行,使柳留梅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。而状元之乡那位校长的一再相邀,基本上动摇了柳留梅的坐地不动的决心。

    促使柳留梅递交辞职报告的幕后推手是两个男人:同艾椿分手她的良心不安,而在原地拒绝琅她力不从心,她头脑里的两个男人,像空气一样包围着他,他陷入了迷惘。

    在柳留梅十分苦恼的时候,她想到了算命,她找到一位似乎有仙风道骨的算命老者。老人长髯飘曳,他让她在一个好像是出土文物似的泥陶罐子里摸字,柳留梅随手掏出一枚塑料圆片,上面写着一个很端正的楷体字——嬲。柳留梅不免有点晕乎,怎么会是这个字?她真正的服了算命先生的狡猾用心和汉字的构造智慧,作为高中语文教师的她完全知道对这个字的释义,是戏弄或纠缠的意思 。

    老者拿起矮桌上的纸扇,眯起眼摇了两下,然后又把扇子轻轻的放在一本近于破烂的《易经》上,干咳了两下:“你这一生有贵人相助,他们或明或暗的庇护你,协助你。”这时柳留梅想到了艾椿,想到了中学和大学时代的几位哥们,想到了老校长以及南方的涂校长包校长,白琅也算的上是一个吧?这些男人确实很呵护她的。

    “这个字中有三个主笔画,是三个撇画,都是向左,并稍上拐一点。”老者又拿起了纸扇,敲了下右手掌,“这个左边的撇是东,这个右边的撇是南,大妹子,你宜向东南方向刨食。”柳留梅心里为之一动。

    老者摸了摸几根马尾样的花白胡须:“恕鄙人直言,一阴两阳,阳处前面后面,阴则居中,这个夹在中间的阴,面朝或面拒一阳,背倚或背负一阳,向乎拒乎?倚乎负乎?全在于机缘吧。”

    老者微微启开眼,端起一把有点油腻的紫砂壶,呷了一口茶:“不过,这‘后面’怎讲?后来者是后面,幕后的是后面,年小的是后面,年长的也可说是后面。这‘背向’又怎讲?可以是背靠,可以是背负。”老者润了一口水,闭上眼继续说:

    “这里有个‘机’,看大妹子是个心灵聪巧之人,自当斟酌会意。”他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,勒一下白胡须,目光慈祥:

    “我看大妹子器宇畅扬,虽眉间有些许晦色,但无大碍,一生尚属平安,事业有成,你的事业在东南方向。”现在谁不知道中国东南好啊 !聪明的老一休。

    江湖上的上乘的算命先生,只要略具揣摩术,懂得人爱听好话的心理,知道来算命的都是带伤来的,许多是迷途之羊羔,需要用是是而非的理性的动听语言,轻抚尘世间众生的心理创伤,他们比之时下的所谓的思想工作着或心理医生要强许多。他们也很关心时代潮流,年轻人都爱沿海地区,所以有东南方向之说。末流的算命者,往往故弄玄虚,甚至吓唬人,不抵是个杀手。柳留梅不太相信算命的一套,但算命先生的言说多少松动了她心里的结。

    “人之感情一事者,听天命尽人事也。付出了,能否收获,在天不在人。三生石上已订一笑之期,非两厢所能择耳!”算命先生眯着眼,抑扬顿挫。

    心结总赖自己解,人事在天更在人,麻衣相法总难信。

    从算命摊上回来,柳留梅决心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!

    柳留梅思虑命运的时候,爱椿教授也想去找秦根,他长期研究《易经》六十四卜,懂占卜,非算命摊上装神弄鬼之流。正想念秦根,秦根自己上门来了。

    当秦根得知艾椿共处了几年的小女友要离开这个城市,不免大惊失色。

    “神经啊!已经定了吗?”秦根的嘴里已缺了一颗让烟熏黄了的门牙。

    “钉子已钉在铁板上,”艾椿递给秦根一支中华烟,那还是他为柳留梅的调动拜访教育局长时买的。艾椿望着秦根发黄的烟熏的手指,苍老的面容,从缺牙的嘴缝里冒出的烟圈。艾椿不免有些伤感,这同他第一回登门求教时见到的的老秦不一样多了,那时他春风满面,老当益壮。如今他真显老了。别的老人就是一面让你惊怵的镜子,自己也是越来越被无情的岁月腐蚀,面部的丑陋衰老俱来。也许柳留梅走得正逢其时,她正年轻,也许让她离开自己是正道。老树着花不一定是喜。

    “你不能让你的女弟子离开,我就犯了让我的鞋外出做生意的致命错误。我们夫妻十五年了,我想女儿都半大姑娘了,这个感情的根应该说扎的很深了,她外出做一点小生意,长点见识,补贴些家用,透透气,未尝不是好事啊。外出的第一年,她每年回家*次,久别胜新婚,在外做生意虽很累,但我看妻子精神状态很好。第二年往家跑的次数少了,到家后也不像第一年那么激情燃烧了,我问她为什么对夫妻生活冷淡,她说不就是那么一上一下?我不该忽视她的简单化感觉。第三年基本不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秦根把快烧到手的烟蒂擦灭在烟灰缸里,“今天本不想来的,心里闷便到处乱转,到了你们的大学,才想到进来聊聊的。昨夜里我给娃他娘写了一封长信,数落她的无情无义,现在我苦于收集不到证据,肯定有第三者插足! ”

    秦根像现在许多老人一样,不用手机不用计算机,依然靠写信沟通,任何时候都是那么端正的蝇头行楷字。

    秦根有点愤愤然:“我给我的小冤家写的信,一封又一封,石沉大海,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,现在她电话也不接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能去一趟么?”艾椿教授说。

    “现在她住在她大姐家里,我同这位我女儿的大姨是老死不相往来的,当年她是最反对她妹妹跟我闹恋爱,可她自己也是个另类,找了个小丈夫,比她小了近二十岁。她自己另类,就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另类。我发现这世上反对你的往往是你的亲近的人,反对陆游深爱妻子唐琬的是陆游的母亲,这老东西非把好端端的儿媳妇逐出家门。还有那个慈禧,把光绪推上去的是她这老东西,后来把光绪拉下来是她,软禁光绪的也是她,推拉有术,恶棍一个!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一定啊!”艾椿教授望着因激动把烟卷吸倒的秦根,满屋里弥漫着海棉烟嘴燃烧的焦味。

    “亲人间能互相理解的并不多。”秦根说。

    “我的女儿女婿就很支持我同女弟子的相爱,女儿见我老动摇犹豫,就数落我说,老爸,比你女儿还小的女孩能爱上你,是容易的吗?至少说明我老爸身上有值得人爱的地方。我老爸善良,还有点才气,男人味很足,老脸上棱角分明,身材挺拔,很重情义,这些都是我老爸的动人之处么。老爸今生今世能得到一位有才气的女大学生相爱,我当女儿的也很骄傲么。你苦恼什么呀?老太婆有啥好啊?有几个老妪真心同你过呀?两个老态龙钟的人整天厮守在一起,能做到相看两不厌么?当然原配老夫妻除外——你看我女儿就是这样训示我的。”

    秦根笑了起来,“还是你女儿好啊,你知道我那个半大不大的女儿说些什么?她说,爸,妈不爱你了,妈对你找不到爱的感觉了,你就不要勉强了。我们班上有个十分捣蛋的男孩,很多人讨厌他,我不仅不烦他,还有点喜欢他。我也说不出什么原因,感情这档事说不清,也不能勉强的。爸,你先前是动物园的管家,你们那里那个男老虎刚刚,就是不喜欢女老虎皎皎,在一起就咬架,可刚刚就爱跟女老虎美美相处,动物都这样么,何况人呢?还有那群猴子,那个叫白头的猴王现在威风扫地,女猴们都离开她了,因为它太老了。我想妈可能嫌你老了,你就认命了吧——你看这是啥话呀?”秦根说完兀自苦笑了一下,萋美的笑。

    “当初嫂夫人要出去做生意,我就不太赞同,有句歌词说,风雨中你别出行。这个世道风风雨雨,生意场上是鱼龙混杂,嫂夫人又不是一般的倩丽,我那时确实为你夫人外出经商担心的。何况那时你女儿又正上小学,可你经不住内人一再鼓弄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烧洗买菜,围着锅台转,过的挺单调,有时觉得她挺可怜的,我这个家对没有工作的年轻的妻来说,好像动物园里的铁笼子,有时觉得她就像某种在笼里的动物。年轻的时候读鲁迅的《伤逝》理解是肤浅的,那个不乏勇气追求婚姻自由的子君,她最终死在婚姻里,子君是在恶劣的社会环境、贫困、寂寞单调的精神生活的重压下死去的,我的妻子这么多年来跟着我也真不容易啊,她受到的舆论压力不比子君少和轻,因为没有工作,在这个城市也无好友,日子过的也寂寞,我不能让她成为现代子君,所以我同意她出去做生意。我也考虑到妻子是位美人坯子,虽入中年气质还在。而社会中许多人又愈来愈没有羞耻,所以多年来我是金屋藏娇,一旦放她出去何尝不担心呢?我妻子她除了身材特好,最俏的是眼睛,当年我就是受她的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诱惑而发疯地爱上她的。”

    “清代有个书生施万余,因为他的妻子眼睛俏丽,怕惹是生非,就把其妻的眼弄瞎了。”艾椿说。

    “假如她已经不爱我了,我只是希望她能碰到一位真君子,踏踏实实的能爱她,不要亏待了妻那双俏眼,我也就放得下心了。”秦根说。

    “你也不要想那么多,各人头上一片天,风雨阴晴只有听造化了。”爱椿劝慰道。

    “主要是一时难以割舍,我这个人也许不该娶妻交友的。小学毕业时,开过分手的班会后,我便大哭一场,又病了一场,舍不得各奔东西的同学。旅途上也是这样,坐长途火车下车时,与同位的旅友告别时总有很浓的依依惜别感。感到与我相遇、相伴的人,他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。真不能想象到时候妻子要同我彻底分手,我能否支撑的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假如缘分尽了,老兄也不必勉强,不必过于自伤,善于忘却过去。”艾椿安慰着秦根,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也无风雨也无晴!”

    “理论上应该是这样,可是感情上的弯子实在不好转哪!”秦根长长的嘘了一口气,“教授,待你那位女弟远行后,假如有一天她对你不理不睬,你再去品品个中滋味吧!我现在已经不忍去我们动物园的猴山,那个被年轻的猴王夺走了妻妾的前老猴王,局促一边,形单影只,我们是同病相怜哪!不过,老兄,我是相信得失论的,有得有失,得中有失,失中有得,妻子曾经给了我甜蜜无比的爱情,我是充分的享受到父女、情人、朋友、夫妻、母子这兼而有之的另类两性生活的愉悦。上帝妒嫉了,给了我现在的痛苦。”

    艾椿不免悲从中来。他忽然想起英国诗人邓恩的话:每个人的死亡也是我的死亡,丧钟也是为你而鸣的。

    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,因心脏病昏厥。恍惚间押至地狱,遇兰陵笑笑生,押卒说他因写《金瓶梅》,污染风俗,坐地狱到底。忽接阎王旨:“查《今生不应有恨》的庸夫,阳寿未尽,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,寄予同情,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,有伤风化,着打五十大板。放回!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,同兰陵笑笑生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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